那一天,只觉得世界是黑白的。马库斯长官照例把我们召集到了训练场。却完全没有了之前早已经熟悉的谩骂嗤笑,相反的,就连叫我们起床的声音都有些低沉无力。
来到训练场的中央,各位长官早已站成一排,但他们脸上都没有往常的凶狠,也没有了偶尔从嘴里冒出的冷幽默。
愁眉不展,紧皱眉头,就这样,默默无语,良久。
而我们则只是半跪在地上,把头沉下去,只需要听候命令。
(只需要听从命令就好,不管是长官们的,还是女王的,只要能完成任务,即使舍弃这条命也在所不惜,因为这就是我们生存下来的价值啊。)
“我们站在了大义的对立面.......”最终,拉杰拉特长官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所有长官的目光集中到了拉杰拉特的身上。
“兵败如山倒,失去了民众的支持,女王陛下的地位恐有不保了。”拉杰拉特悠悠的叹了口气。
周围的长官们一片寂静,没有人想要去打断这场独白。
“我们绝对要誓死效忠王,哪怕现在的王失去了民心。曾经进来时我们就这样宣誓过,现在誓言依然有效。”
“不错,就算家人不理解,就算已经大势已去,我们依然是王的利剑,是王最值得信任的底牌!!”一个长官说。
“为了王,就算丢掉了这条命,也算不了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另一个长官接着说。
长官们七嘴八舌,就好像是在互相表出态度,表示自己的立场,他们对王是绝对忠诚的。就好像小孩子一样的争吵,这大概就是他们难得的人性和温馨了吧。
“于是.......”嘈杂的声音逐渐归于平静,长官们似乎达成了相同的意见,重新站成了整齐的一排。
“现在,我们将以你们长官的身份,对你们,对国王直属暗杀组织,代号‘暗影’里最优秀的一批成员下达最后的两条指令。”拉杰拉特长官的声音充满了悲壮。
我们共计被下达了两条命令。
第一条,接下来,我们将要被马车拉到坎特尔王国与蔷薇王国接壤附近的齐普洛大森林地带,之后要一直驻守至此。直到看见有穿着符合女王那日与我们契定从属衣服的人摇响红色铃铛,那我们就要无条件听从来人的差遣。
第二条,杀了长官们。
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年,自从我来到这里,从痛苦,到绝望,再到麻木不仁,之后甚至生出了少有的依赖感。我对这些长官们的想法,对他们的绝对忠诚,仅此于心中如神一般的王。
如果能作为普通的孩子成长,体会到了人间的知情冷暖,恐怕对于整日相处的陌生人,就算心硬如石头,恐怕也会暖热乎了。
但是,在畸形的成长环境下,我的心早已不会对杀人有任何抵触,只要是长官或是王的指令,就算是一起训练几年的这些陌生人,我都能毫不犹豫地挥动我的匕首。
哪怕这次命令要杀的人是长官,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长官们走的时候都是笑着的,他们没有抵抗,并不是因为知道抵抗毫无疑义,而是他们都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决定。一刀毙命,他们都没有多余的痛苦,就像是信仰神明的信徒,悲天悯人的上帝让他们踏入充满血腥与迂腐的修罗炼狱,他们则闭上眼睛,就像是舍身的殉教者,让地狱的烈火超度它们的灵魂。
我看着倒在地上面带微笑的十二具尸体,愣愣的出神。
某种意义上,我算是亲手报了刚进入这里的一箭之仇,因为被我一刀刺穿心脏的人正是刚来时殴打我的马库斯长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此时并没有任何的喜悦之色。
不为别的,只感觉身上常年的一道枷锁突然松动了一些,随后我就可悲地发现,我未来的结局肯定比这些家伙好不到哪去。
不!或许我们已经没有未来了。
从我第一次杀人开始,一切就都已经回不去了。
走出【吉特】冒险者公会地下密室直达的城市吉特边郊地区,看着那早已等待的三辆马车,我回头看向这个开始不知道多少,反正现在只有十五人的队伍。
即使现在自由了,脑子里还是回荡着那条接下来行动的指令。
(到齐普洛大森林地带待命,一旦遇到可能是女王、摇动红色铃铛的人,便要对她绝对服从,这即为忠诚。)
都已经走到这儿了,就一条路走到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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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藏在齐普洛大森林入口附近已经两天。
虽然说所带的水和干粮每个人最低限度的消耗还可以撑一段日子,但还是不免有些担忧。
担忧着接下来可能要持续挨饿的状况,这对于忠犬们的干劲儿和热情可不是什么好事,对于士气的打击太过于沉重,不得不担心啊。
突然,似乎是远方出现了骚动,我看向前方的宽广大道,远处一阵阵掀起的尘雾表示着有人来了,看着是骑着马,单骑冲在最前面,似乎很是匆忙,仿佛后面有什么再追赶一样,而后面也确实有更大的尘埃在升腾着,估计追赶的人数不少。
在近一点,终于看清了,虽然没有黑色的头盔与恶鬼面具,但身上黑色、镶有狮子图腾的黑色软甲我并没有看错,灵魂烙下的从属印记在发热,是女王在接近着我们没错了。
“迎接女王大人!!”我下达命令,其他人接到命令,不再犹豫,冲出名为森林灌木的天然屏障,快速向前方最前一骑合拢上来。
而最前面的人也确实是女王,她看到了我们,连忙空出一只手拿出那把红色的摇铃,铃铛响起。
“所有暗影所属,为本王拦住这些追兵。”
得到命令,宛如收到了神谕,我一瞬间仿佛人生又有了生存的价值,向其他人怒吼。
“掩护女王,阻击追兵!!!”
我冲在队伍的最前面,用经过无数次训练早已变形变硬的右手紧握着不知换了多少次的匕首,【风属性附着强化.疾风之刃】,【水属性魔力强化.迅捷流影】,【土属性魔力强化.怪力叠加】,再加上【魔力眼.精准全开】。那一年,已经成为忠犬将近六年的我(十五岁),经过不断的训练,终于能够同时使用三种元素的魔力强化,加上早已精通的【魔力眼】加成,终于达到了这一生作为一名暗杀者实力的高光时刻,就宛如一柄磨得锋利地不能再锋利的快刀,一旦出鞘,必然惊起一片波浪。
当然,惊起的波浪就算再浩大,也终会落下帷幕,当战马抬向半空的铁蹄朝脸上砸去,我的命运,我的人生也就画上了句号了。
(啊!!终于解脱了。)我竟然在最后松了一口气,真是难得松了一口气呢。上一次这样是什么时候来着。
对了,是在孤儿院的时候,安妮妈妈询问我们是谁偷吃了放在桌子上的果酱的时候。
那时候安妮妈妈并没有问出谁是“犯人”,玛丽妈妈气愤地挥了挥粘着面粉的擀面杖,而我们则都在私下里偷笑着,其实那瓶果酱是大家一起吃的,那时因为没有遭到责罚真是松了一口气啊。
那时候,真是轻松啊,被安妮妈妈抱在怀里的时候,在婴儿床上被大家围观的时候,和大家一起去村里干活的时候。
突然,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奎尔!”真是熟悉又陌生。
我向后看去,安妮妈妈在门口向我招手,不止是安妮妈妈,平时严厉的玛丽妈妈,妮娜姐姐,小伊森,茉莉,大家都在站在孤儿院的门口,都在冲着我挥手微笑。
“快回来,奎尔。”
“奎尔,再不回来妮娜姐姐要打你屁股了喔。”
“奎尔,晚饭做好了,快回来。”
“奎尔哥哥,我想要奎尔哥哥抱我。”
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没有充满老茧,是一双稚嫩的,只属于一名九岁孩童的嫩手,这一刻,我又变回了奎尔,我看向了向我招手的,我的家人。我的鼻子不由的一酸,眼泪不值钱地流下。
(不能哭,我可是男子汉。我回家了呀,能接纳我的那个唯一的家。)
“来了”,用衣袖擦拭略微湿润的眼角,我跑向了他们。
“我回来了.......”
“嗯!欢迎回来.......”
第一章:命中注定的王子篇,又名第八王子受难篇完结。
预告:下一章将会为大家讲述迪金.萨德第三子,坎特尔王国开国皇帝基拉.萨德.坎特尔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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